2018/10/09

[偽日誌]上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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冰涼的液體滴到了額頭上,滑到枕頭上,不是什麼昨夜殘夢的涙珠,而是冷氣的漏液。

房間裡瀰漫著凝固的空氣,溫度停在微妙的刻度上,日頭似乎扭動開關,加強了火候,有什麼正在悄悄煮沸中。
坐起身來,頭髮似榕樹鬚根盤根交錯,和著泌出的汗水,都糾結地貼在脖子和胸口,因晚睡和整夜盯著某物,眼睛酸澀得像含著梅子,乾巴巴的眼瞼狂眨,卻泛不出一點溼潤,可能全被冷氣機吸吮了去,作不了悲傷的夢,所以得靠眼藥水幫忙,早上醒來,流下第一滴淚,是一滴眼藥水。

昨夜的失眠成了過期的貨物,堆放在腦中,一站起來,頭重腳輕一陣昏眩,像在海盜船上的甲板上一樣搖晃著,踩中滿地的雜物,竟還不願睜開眼,伸出手摸索,像一隻遊戲裡的Zombie,機械式的前進,摸到遙控,按下開關,尋徑倒回那個壓出自己身型的棉被淺穴裡,卻少了棺蓋,陽光幾乎要把肉體化成了灰泥,拌進棉被裡,像混凝土一樣,最好永凍深埋在床舖裡,天外又降下數滴甘霖,還是冷氣水,遙控電池用盡,無法停止它繼續垂涙,只好在冷氣口部塞入毛巾,等待時間耗盡,看來冷氣又吐又哭,病得不輕,應該可以請假一天。

枕邊傳來突兀的哭聲歌聲,是鬧鈴,屬於枕邊的二媽,二媽彈坐起來,翻找一陣後,樂聲停止,我的鼻息又恢復平穩,梁祝的midi音又從某處傳出,也是屬於二媽,我推推她,她又不情願地坐起來,一會音樂停下,我掉回到淺淺的夢中,第三段水晶音樂響起,是我的,二媽微慍地推了推我,而我是個不管孩子啼哭的母親,把頭埋進棉被裡,「由他哭…。」於是歌聲、國樂和演奏音樂輪流在這段時間裡反覆地響起又停下,響起又停下,朦朧中這樣的交響樂,演奏到第12小節,隔牆鄰居幾乎要來掄牆時(後來沒想到成真了,這是後話),二媽涮一聲地起來了,接下來,我又潛入短暫的安靜中。

難耐的悶熱和焦味把我悶得幾乎窒息,一陣乾咳,記不清是第幾次坐起,看見二媽模糊的身影盤坐在地上,啃著焦黑的物事,定晴一看,竟是煎蛋和吐司,有種恐怖片的哏,更恐怖的是她也幫我作了一份,我下意識焦慮地尋找時間,時間像一條勒緊的橡皮筋,牢牢實實地捆緊了太陽穴,唐三藏不知在那裡唸著緊箍咒,戴上手錶,拿起梳子,扯開一頭亂髮,用髮帶束起,鑽進盥洗室裡,癱坐在馬桶上,浴室垃圾筒的衛生紙滿了,束緊打包,外頭的大垃圾袋一樣也是滿到漫出來,只好如餵神豬般強行灌食,些許的異味飄散了出來。

蓮蓬頭帶來了短暫的清涼,澕啦啦的冷水狂洩,落在滾燙的身體上,冒著水煙,落在腳邊的鍋碗瓢盆裡,滴入放了許久的湯底,擾動裡頭神秘的有機懸浮物,水珠子在身上流下一道道的水痕,電風扇賣力送來的風,雖然仍然帶著焦味,但也一是一陣涼意,水氣開始風乾,腳底的水漬卻黏附了一團團像水草一樣的落髮,定睛一看,遍地都是,是誰,為何落髮,昨夜又是誰哭過了,滿地的衛生紙球,花了一番功夫,全部掃進垃圾筒裡,身體又開始冒出新的汗滴。

走到鏡子前,抬頭一看,「!!!」,臉呢?我的臉呢?沒有臉怎麼去上班?好吧,只好畫一個了,問題是,我忘了昨天的臉長怎樣了,算了,隨便畫,差一點也不會有人注意到的。先畫眼線,眼皮上又溼又滑,黑色眼線來來回回,塗了又塗,看起來一大一小,一揉眼,又糊成了一團黑,一面畫,臉上的五官一面因高溫而融化,時時刻刻都在變化中。烈日逐漸進行加熱,拿出防曬油,白色黏液在皮膚上塗抹,和著汗珠推開,上了一層藝妓般的白色面容,今天都不想再照鏡子了,反正這張臉是用來上班的,又白又陌生的臉。

*哈哈哈,2012寫的文,我到底是有多討厭上班,才會寫出這樣的文啊!